【静临】重返十六（完结）
* 重返十八岁paro。
* 原作13卷后故事线，关于30+岁的静雄和临也因意外一起穿越到16岁，但他们都不知道对方也是穿越回来的故事。
* 谢谢大家喜欢和耐心，原谅我的龟速更新T-T其他的章节可以在合集里找到！
* 提前祝阿静生日快乐！
*
“你知道吗？在两个月前，一个客户跟我说了个有趣的故事。”
“那位先生说，他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每次半夜醒来，他的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浸湿。奇怪的是，他已经完全忘记了梦中的内容，但梦境里那种无比真实的恐惧和悲痛却十分清晰，一直在他的心底里盘桓不去。”
“虽然这跟我的业务没有任何关系啦，但出于个人兴趣原因，我还是去翻了一下资料，结果就找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
“据民间相传，有一种名为梦魔的妖怪。没有人知道它们从何而来，也没有人见过它们真正的模样，他们可以转化成各种形态，隐藏于人类的日常生活之中，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创造梦魇，汲取人类的恐惧和痛苦为养分，使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真是了不得的恶趣味啊。嘛，我也没有资格批评别人就是了。一开始我对它们的存在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在充斥着魑魅魍魉的池袋，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话说回来，这种妖怪十分强大，它们不仅能够控制梦境，还能在梦境里穿梭自如，而且擅长洞悉人类的内心的弱点。只要你稍微不小心露出破绽，就会成为它们的下一个目标。”
“那么，我的问题来了——”
随着高谈阔论的结束，笑意瞬间从临也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像是厌倦的神情。他停下手头上玩弄小刀的动作，往前迈出一步，将刀刃对准老人的喉咙。
“我就是你的下一个目标，是吗？”
*
找到老人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早在刚穿越回来的时候，临也已经在线上和线下都布好了情报网，整个池袋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尽收在他眼里。平日没有收到有用的情报时，他会翻阅各种书籍，寻找关于梦魔的资料。记载着相关历史的书籍并不多，但单凭现有所掌握的信息来看，临也基本可以确定他们现在所处的正是梦魔所创造的梦境当中。
“真可怜啊，平和岛静雄。这样的单细胞生物大概到死都不会发现自己只是在梦境里吧。”
每次临也看着静雄为了隐藏自己的力量而拼尽全力忍受着百般挑衅时，内心都会发出这样的感叹。
“瞧吧，一点都没有成长的到底是谁啊？”
临也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静雄在厕所里说的那句话。当时那个揉杂着同情和嘲讽的神情，如同诅咒般一次又一次浮现在临也的脑海里。任何人都可以对他说同样的话，就偏偏静雄不行。自从五年前的那次事件过后，他花了整整两年才慢慢接受自己输在静雄的人性这个事实，而如今，在克服了当初的挫败和恐惧过后，临也再次站在了静雄的面前，结果得到的却是一句“完全没有成长”。
“真好奇他发现自己拼尽一切维护的日常原来只是一片虚无的那一刻啊，会不会绝望到从东京铁塔上跳下去呢？真是令人期待！”临也一边展开着漫无边际的幻想，一边继续手头上的搜索。只要静雄不发现自己是在梦境当中这个事实，他就会一直被困在这个世界。而临也要做的，就是悄无声息地找到把他们关在这里的梦魔，然后独自逃离这个梦境。
实际上，现实中的搜寻过程比临也预料的要简单得多。毕竟他不知道到底梦魔在梦境里会不会出现，以及会以如何样貌出现。结果就在遭遇静雄反击的那个下午，他收到一个情报，说看见他所描述的那个老人走进了某栋公寓楼里。
整个过程都过于顺利了……临也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如果他想要逃离梦境，除了直接面对梦魔本人，没有任何其他选择。他能做的，只有在匹马单枪前往会面之前，将最锋利的军刀揣在衣服口袋里。
傍晚时分，临也来到情报里提到的公寓面前。奇怪的是门没有锁，他轻轻将门把拧开，窥探一眼房间内部。放眼望去室内干净得一尘不染，没有多余的家具和装饰，只有简单的一张桌子和四张椅子放在客厅。整个房间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生活气息。那个假装成委托人的老人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座位上，安静地看着徐徐打开门的客人，脸上挂着和当初刚见面时一模一样的笑容。
原来就是在等着我来啊，临也意识道。既然如此，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大步地向客厅走去。
*
“不愧是新宿最出名的情报贩子。”即使老人的喉咙离利刃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他依然视若无睹般不紧不慢地说道，“既然你对现在的状况已经有基本的了解，那就让我们直入主题吧。”
老人的背佝偻着，手在无法自控地颤抖，脸上布满了皱纹，他的声音很轻，像漂浮在半空的云。乍眼看上去就是个随处可见的，弱不禁风却和蔼可亲的老爷爷。临也小时候家旁边也住着这样的老人，总是笑嘻嘻地把糖塞到小孩子的手心里，说他的孙子吃不完了就给大家分一点。
梦魔之所以选择变成这幅模样，大半是因为能让他人放下防备。
“五年前池袋的那场事件，我当时也在场。”老人娓娓道来，“我窥探过很多人内心的仇恨，但当我看着你们带着如此强烈的杀意，在万人瞩目之下厮杀。当时我就好奇，到底你们过往发生了什么，才会催生出那么深重的恨意。”
“之后，在机缘巧合下，我再次遇见了你，折原先生。”老人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临也的双眼，眼角挤出的鱼尾纹充盈着笑意，“可能当时的我并不是这幅皮囊。我能感受到，你的内心深处埋藏着对平和岛的那份，巨大的，无形的恐惧和执念。我看过太多像你这样的人类了，平日总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但每到寂静的深夜，那些被极力隐藏的情绪，就会像毒蛇般，从黑暗处蜿蜒盘旋而至，悄无声息地咬你一口。那致命的毒液悄无声息地蚕食着你的内心，直至某一日连那光鲜亮丽的外壳也分崩离析。”
临也的眼神变得尖锐。平时的他做过很多像老人现在做的事情——将对方隐藏的心思一五一十暴露在空气中，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也会成为被揭穿的一方。他抬起的手臂在发酸，但依旧要维持姿势将刀架在老人的脖子上。
“你现在可以休息一下了，没必要一直保持着姿势。” 老人察觉到临也微微颤抖的左臂，笑了笑说。
“不需要。”由于不清楚对方的实力，临也一直不敢掉以轻心。然而下一秒，只见老人打了一下响指，他手里紧握着的军刀一瞬间像魔法一样转移到了对方的手里，然后被轻轻地摆放到了桌子的一边。
“请坐，折原先生。”老人朝着被没收了武器的临也指了指对面的座位。
“……”
在亲身体验到梦魔控制梦境的能力后，临也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他能做的只有乖乖坐下。
“我说到哪了……对了，关于你对平和岛的恐惧——”
“——注意用词，老头。”被老人的言语多次惹怒的临也终于打断了对方的话，“不是恐惧，是憎恨。明白了吗？我不畏惧那家伙，对他我只有百分百的憎恨。”
“你可以叫它什么都行。”老人并没有因为临也的行为而生气，也没有把他的抗议当一回事，“重点是，池袋最强武力和新宿最强情报贩子，你们两人那错综复杂的恩怨情仇令人着迷，那些扭曲的，不堪的，繁杂的感情，是梦魔最喜爱的佐料。我十分好奇，如果你们带着现在的记忆穿越回到相遇的那一刻，你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正因如此，我为你们创造了这个梦境。而现在，我大概已经得到了当初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们这些梦魔就没有别的事情做了吗？”
“我也经常被别人这么说，不过还真是，我们有的是时间，所以在你们身上做点实验也无妨。”老人笑着将身体靠在了椅背上，“一开始，我以为你们会从此分道扬遮，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到最后，明明你们在这十多年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明明眼前有机会摆脱这段孽缘，明明身边还有那么多不同的选择，然而你们竟然再次选择了和对方纠缠下去。”
听到“纠缠”一词的临也把眉头拧成了疙瘩，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决定作罢。
“我甚至为你捏造了一个最适合你的角色，折原先生。一个和平和岛一样擅长打架的，却无条件包容你所有缺点的金田健太。他可以像你最喜欢的人类一样做出你无法预测又有趣的反应，他是你的一颗听话的棋子，只要你想，他都可以被你所利用。你爱着人类的同时，他也作为人类爱着你。”老人谈到他的造物时，脸上一瞬间闪过了怜爱的表情，“但是，最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平和岛。”
话音落下，老人抬起眼皮直视着临也的双眼，眼神像是要在对方的脸上烧出一个洞来。临也并不畏惧如此锐利的视线，毫不躲闪地回应着他的目光。
“那只能说明你对我的喜好还不够了解，梦魔先生。”临也镇定地说道，“而且我要纠正一点。我并没有【选择】小静。我只是无法忍受这样的怪物融入人类之中，就算有一百个不同的金田出现，我都会义无反顾地将消灭小静排在首位。”
老人干笑了几声。
“先不管你怎么定义自己的行为，我相信平和岛最后也会选择你。”他突然身体向前倾，用放在桌面上的手臂支撑着上身的力量，拉近了他和临也的距离，“折原先生，你不是想要离开这个梦境吗，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你还不如直接把我放了。临也在内心吐槽着。他双手抱在胸前，挑了挑他的右边眉毛以示兴趣。
老人将临也的反应默认为应许，兴致勃勃地继续他的提议：“这么说吧，如果你从现在开始失踪，而平和岛在连续一周都没有去找你，没有向任何人询问你的下落的话，那我就放你回去。”
坐在对面的临也愣了愣，三秒后爆发出响亮的大笑声，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那不是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的结果吗？那怪物恨不得我立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又怎么会在我失踪之后去找我？”临也从未打过如此有信心的赌，开心得从座位上噌地站了起来，对他而言这简直是天上掉下的馅饼，是必赢的一场赌注，“看来你对我们的平和岛静雄了解还不够透彻啊。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我从现在开始躲起来，让所有人都找不到我，就让你满足一下你那好奇心。希望你可以说到做到，我已经准备好下周逃离这个鬼地方了。”
黄昏把惨白的客厅染成金灿灿的颜色。临也沐浴在暖阳之下，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他已经等不及了，只需要一个星期，他就能留下静雄一人，独自逃离梦境，而现实生活中静雄会因被困在梦境里一直无法醒来。
沉入永久的睡眠的怪兽，听起来也不错。
“好，让我们拭目以待。”
老人抬头看着信心十足的临也，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
临也想起新罗一直挂在嘴边的一个成语——事与愿违。
临也在池袋消失的第一天，静雄除了发现没有人再来骚扰他以外，没有做出任何其他举动。从第二天到第四天，除了班主任派人去了解他的情况，没有任何人主动询问过临也的下落。静雄也如愿得到了平静的生活， 临也躲在无人察觉的角落里，看着静雄和他的朋友一起放学回家，一起走进街角的杂货店拧起扭蛋，然后在分叉路口相互告别。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这大概就是没有临也存在的世界线里静雄会过上的生活，没有暴力的打斗追赶，没有无端的栽赃嫁祸，普通又平静，正如静雄一直所渴望的模样。
虽然看着怪物如此顺利地混入人类的普通生活让临也莫名的火大，但换个角度来想，如果静雄在这个虚拟的空间里寻求到他一直所追求的平静，而临也可以回到没有静雄的现实生活中，那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双赢的局面。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了这一周的最后一天。
在此之前，临也已经做好了逃离梦境的准备。他抱着最后一次的心态偷偷看了一眼他七岁的双胞胎妹妹，毕竟在现实生活的他再也无法从舞流和九琉璃身上看见那副纯真可爱的模样。趁着空闲的时间他还特地去看了一眼正臣和杏里，看着这两个未来即将在池袋掀起一阵风暴的主人公，正兢兢业业地过好眼前的平静生活，对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的模样，让他有种短暂的上帝视角的感觉。
只要再平安无事地度过六个小时，临也就可以从梦境里解脱。他已经等不及了，忍不住在暗地里兴奋地跺起了脚来，上百种醒来后各种如何捉弄在沉睡的静雄的想法闪过着他的脑海。
但现实往往不如人愿，尤其是跟静雄相关的现实。
临也在放学的路上看见静雄破天荒地单独跟新罗走在了一起。由于距离太远，他不得不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躲在两人附近的柱子后面，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静雄背对着临也，令他无法看清对方的神情。
在下一秒，静雄问出了这句让临也返回现实梦碎的话。
“你知道临也去哪里了吗？”
临也终于明白那种想冲出去把人狂揍一顿的感觉。
*
那家伙是故意的吗？
还是说他只是单纯地犯蠢？
撇开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芥蒂不谈，在近期临也那一系列的骚扰之后，为什么静雄还要主动打探临也的下落？原因大概只有两个，第一是静雄得知了梦魔和临也的赌注，所以故意阻拦。第二是他想把临也找出来让他再狠狠揍一顿。除此之外，临也实在想不出来为何他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出自关心”这从来都不会是选项之一。自从临也失踪后，打心底里担心他的人少之又少，静雄更不会是其中一员。那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临也本以为静雄当时只是多嘴问了一句。然而他发现，接下来的一周，静雄放学后都会做出一些异常的举动。比如他会提早跟同学告别，然后故意绕路经过跟自己家完全不同方向的临也家，有时候会去一些他们曾经多次打架的暗巷，或者临也当年经常光临的餐厅，他总是驻足停留好一会，在确定没有看见临也的身影后才默默离开。
临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再次找到梦魔，确认了静雄对他们的赌注并不知情。梦魔也难得网开一面，他说，只要之后静雄有一天不再追寻临也的下落，他就会放临也离开。
临也本以为这是一个足够简单的条件，但静雄始终是静雄，总是像往时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做出他预料之外的事情，将他那些所谓的完美计划破坏得稀碎。
和他所期待的相反，静雄开始了更加积极的搜寻。只要一有时间，他就会去找九琉璃和舞流，找池袋的各大网吧，找咖啡厅，找栗楠会的会所，找每一条临也可能出没的暗巷，找酒店，但到处都没有临也的身影，却不知其实他要找的目标一直以来都在悄悄地跟在自己身后。学会使用互联网的他开始在网上发帖寻人，当然这给临也添了不少麻烦，为了不让他人发现只能更加小心地抹消自己的行踪。
“这家伙到底在做什么……”
像平时一样，临也暗地里跟着静雄坐上了地铁，经过了一片熟悉的路段后才意识到，原来他是去新宿找到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住过的公寓。
“都五年多了他怎么还记得，真搞不懂单细胞的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啊。”临也苦笑道。
他一直搞不懂的是，明明之前静雄口口声声嚷嚷着让临也从眼前消失，到他真的失踪的时候却又不依不挠地寻找着他的下落。为什么不安然接受这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为什么不像他一直所追求的一样去过上平静又无聊的生活？临也已经足足消失了将近一个月，但从目前来看，还没有静雄放弃寻找他的下落的迹象，这也意味着他要继续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有时候临也怀疑静雄真的是故意的，但一方面又觉得单细胞不可能有这么重的心机。静雄行动的理由往往都是简单得可笑，要不他如此大费周章只是想要把临也挖出来打一顿，要不就是单纯因为他不想临也消失……
……不对，那绝对是不可能的吧。连临也自己都被这个荒谬的想法逗笑了。
他突然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那个粗暴的，野蛮的吻。当时静雄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将临也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明明之前临也已经捉弄般地亲了对方无数次，但在遭到反击的时候他的脸颊不争气地发烫，像是每一个俗套的偶像剧桥段里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那个家伙该不会蠢到以为我因为这个原因而躲避他吧？
临也一边想着，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耳根再次涨得通红。
就在此时，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临也在暗处翻开了手机，荧屏的蓝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封来自梦魔的短信安静地躺在未读信息箱中。
“折原先生，相信到目前为止，我已经赢下了我们之间的赌注。但请不要灰心，你还有机会返回现实世界，请速速来到以下地址，我在这里恭候着你的到来。”
临也搜索了一下短信提供的地址，是一个城市边缘的废弃工厂，骤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别无选择，只要他一天还被关在一个被梦魔控制的梦境内，他就一直处于极为被动的位置，连反抗的能力都被剥夺。
临也再次抬头看向远处，静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踪影。他不知道的是，在两个小时后，他们即将在同一个地方相遇。
*
静雄在一片朦胧中醒来。
他感觉身体很轻，像是漂浮在云端，身边的一切没有任何实感。视野一片模糊，周围灯光暗淡，勉强能看到不远处有扇窗户，窗外的街景迅速流过，身下传来不断的颠簸，所有的吵杂从耳边掠过，然后迅速远离。
他似乎躺在一辆行驶中的轿车里。强劲的药效还未过，四肢变得无比沉重，连动一根手指头都特别艰难，静雄感觉强大的重力将自己吸附在后座上，动弹不得。他的眼皮像灌了铅，仿佛只要闭上眼就会永远地睡下去。
“是梦吗……”静雄喃喃着，嘴巴干涩得发痛。
“你醒了？”前排司机位置传来熟悉的声音。
金田？仅剩的理智让静雄分辨出声音的来源。
“没关系，很快就到了，再忍耐一下，现在药效应该还没过。”驾驶中的金田一边目视前方一边说着。
“……”
静雄还想说点什么，但实在无法控制脸部的肌肉，光是支撑着沉重的眼皮已经费尽了力气。
“对了。”
金田透过后视镜投来了一道视线，“既然你醒了，有些话我想趁现在跟你说。”
所有的声音传进静雄耳中都化成模糊的音节，他想要回应一句，但喉咙火辣得像是吞了一块燃烧的木炭，只能安静地听着对方的话。
金田再瞄了一眼后视镜，确认静雄的双眼还未闭上后，咽了口水继续说道：“我很抱歉对你做了这样的事情……这是我不得不执行的命令。”
“另外，如果你能带着现在的回忆逃离梦境的话，希望我们在露西亚寿司的对话能够帮助你理清你对临也的感觉。”
“还有就是……希望你能帮我跟临也说一声再见。”
静雄的大脑此刻无法消化半点信息。一阵强劲的睡意再次席卷而至，在失去意识的前半秒，他听见了金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祝你好运，平和岛同学。”
*
静雄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在车后座上。光线格外扎眼，他感觉头痛欲裂，但好在头脑比刚才清醒得多，用力呼吸时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铁锈味。
他刚想用手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一张破旧的办公椅上，双手和脚踝被麻绳紧紧地绑住，残留的药效让他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只觉得头晕目眩。抬头张望，他似乎处于一个特别空旷宽敞的室内，周围灰尘飞舞，暴露在水泥外的钢筋随处可见，废弃的木箱堆叠在一起，还有众多粗细不一的工业管道散落一地，看上去像是个废弃的工厂。
一个人影步履蹒跚地走进静雄的视野，他一眼就认出来是穿越之前最后看见的老人，脸上挂着和当时一样让他放下警惕的笑容，逐步走近到静雄身边。
为什么他在这里？金田去哪了？为什么我被绑着？这里又是哪里？不会又是臭跳蚤搞的鬼吧？过多的问题涌入静雄脑袋，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个开始入手。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他突然想到，在当初喝完老人递来的茶醒来的时候也有相同的感觉。
“你醒了？”老人一脸关切地问道，像是一切都跟他无关。
“这是哪……”
静雄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老人听罢笑了笑，将附近的椅子拉了过来坐到他对面，准备将所有的事实全盘托出。
“你在梦境里，平和岛先生。”
“哈？”
这个老头又在讲什么鬼话？静雄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很明显你从一开始到现在都觉得自己穿越回到过去。但遗憾的是，这只是我创造的梦境。这里的一切，你的同学，老师，学校，池袋，甚至整个世界，都不是真实的。你现在只是在做梦，真实世界里三十岁的你正沉入长时间的睡眠。”
静雄的脸色变得惨白，整个人像石像般定在原地。他一时无法消化巨大的信息量，整个世界都为之颠覆。他动了动嘴巴，但所有的话语都卡在喉咙。
“你在胡说什么……”半刻后静雄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他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连说话都不利索，“你不会是臭跳蚤派来耍我的吧？”
“跟折原先生没有关系。”老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这是很难接受的现实，但我可以证明，比如……”
静雄听见老人打了个响指，然后看着他从老人的形象一瞬间变成了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这里的一切都随我所变。”男子看着还未在震惊中恢复过来的静雄笑着说。
“你的意思是……”
静雄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从头到尾都深信这是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一个能让他撇掉过去，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的希望。他是如此笃定地相信着，付出了所有的努力成为一个平凡的人类。结果却是他之前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守护的一切，到头来只是面前这个陌生人的一个响指。那些他默念过的甜品，那一切的隐忍，所有他认为最重要的事情现在看来都像笑话一般没有任何价值。
“这都不是真实的，平和岛先生。就比如金田健太，只是我为你而构造的角色。你的朋友小野，还有班上的所有同学，都是我按照你当年的记忆而创造出来的。”
那临也……
“——折原倒是真实存在。”男子看透了静雄的心思，他站了起来，将椅子调转一百八十度，让静雄看清身后的情景，“他和你一样，被我关在了这个梦境里。”
然后静雄看见了，他翻天覆地寻找了数周的临也，那个他以为已经消失的临也，此刻正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显得比平日狼狈，双手双脚和静雄一样被麻绳紧紧地捆着，整个人被绑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刘海无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头，和平日意气风发的模样相距甚远。
“哟，小静，好久不见。” 即使如此临也还是抬起头挤出了逞强的笑容。
静雄这几周以来因为临也实在找过太多地方了，基本把整个池袋都翻了个遍。连他都没想到，在看见临也还活生生坐在面前的这一刻，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真是奇怪，让他想起了小时候找回走失了一周的宠物猫的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为什么大费周章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静雄的声音开始不再颤抖，平稳得几乎听不出有任何波澜。
“如果非要回答的话，那答案会是——好奇吧。”男子一边说着，一边将静雄的椅子向临也的方向推去，将两人的距离进一步拉近，直到他们都可以清晰看见对方的表情为止，“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们带着记忆重新回到相遇的那一刻，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就是为了那么无聊的事情，就把我困在这里，还把我当小丑一样耍吗？”
“你错了，这一切都很有趣哦！一点都不无聊。你们总是能做出出乎我意料的事情，真是精彩。”自从从老人的形象转换成年轻人后，男子的语气也变得欢快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要做最后一个实验了，不知道平和岛你会做出什么样的表现呢。”
说罢，男子再次打了一下响指，手里突然多了一把临也的军刀，尖锐的刀尖闪过锋芒。静雄有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他转过头来望向临也，对方也罕见地紧张地皱起了眉。
事实证明静雄的预感永远是对的。男子话音刚落下，临也感觉到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先看到静雄惊慌得无所适从的模样，低头一看，他平时惯用的军刀被捅进了侧腰，然后就是血，血，血，大量的鲜红得扎眼的血从伤口渗出，浸湿了衣服布料，钻心的痛从骨髓蔓延而至。临也额头流下豆大的汗珠，一声呜咽被堵在喉咙，只能痛苦地发出干吐的声音。他颤抖着用手捂住伤口，鲜血却源源不竭地从指缝间涌出。
临也觉得自己的知觉和灵魂在被慢慢抽走，他抬起头看着静雄不知所措的模样，模糊之中听见男子对他说的话。
“现在我给你一个回到现实的机会，平和岛。”
“你可以现在补上致命的一刀，或者等待折原失血过多而亡。他一旦死亡，你就可以回到现实生活之中，而在那个世界里临也再也不会醒来。你现在当然可以选择救他，但这样你们两人永远都会被困在这里。”
“你又会怎么选择呢？”
男子的话已经无法传进静雄耳朵，他此刻满眼都是临也的鲜血，他曾经被同一把刀捅过无数次，这是他第一次意识这把刀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杀伤力如此巨大，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生命力顽强的临也其实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他会骨折，会流出鲜血，会感觉到疼痛，只是一直以来受伤过后依旧逞强地在他面前蹦蹦跳跳才给人一种杀不死的跳蚤的错觉。
临也抬起头迎上静雄的视线。他的嘴唇开始发紫，猩红的双瞳透过几绺被汗水浸湿的刘海直直地盯着静雄的双眼。明明临也嘴唇一直紧闭着，那句熟悉的咒语却再次传来他耳边。
——“动手啊，怪物。”
一切仿佛再次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夜晚，临也的死亡成为了诱饵，一步一步地吸引着静雄变成真正的怪物。只是没想到经过五年的成长后，他们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原点，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无法逃避的诅咒。
“友情提示，要抓紧时间选择咯。”男子感受到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语气中露出了无法掩盖的兴奋。
动手吧。
你还在等什么？
静雄似乎感觉到临也的嘴唇贴近他的耳廓低声下蛊。那把声音唤醒了压抑在深处的本能，全身的每个细胞为之振奋。
“——你。”
静雄低下了头，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他的声音没有半点温度，像是野兽的低吼。
“从一开始你就在唠唠叨叨唠唠叨叨，先别说其他的，光是自作主张将我关在这里，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心理准备了吧？”
“凭什么逼迫我做出选择？就是为了你那该死的好奇心？你该不是把我当成马戏团的小丑吧？”
他攥紧了拳头，感受到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我啊，虽然很讨厌暴力，但我最讨厌的，就是试图把我变成杀人犯的人了。”
“所以说，被我揍死应该也没有怨言吧？”
所有的情绪都像汗水一样蒸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单纯的，压倒性的暴怒。在这半年间，街边的赌徒，小巷里的混混，还有孜孜不倦骚扰着自己的临也，太多太多人挑战着静雄耐心，那从一开始积累下来的，仅仅靠着甜品名字抑制在心底里着的怒火，在这一刻终于冲破囚笼，成为一股强大的力量贯穿了全身。
动手吧。
脑海里临也的声音扣下了最后的扳机。
手腕和脚踝的麻绳似乎在一瞬间失去了韧性，像是棉絮一样被静雄轻而易举地撕开。绷紧的弦在这一刻终于断裂，他迅速站起来，随手抬起地上的几百公斤的工业管道，用力地朝男子扔去。
勉强反应过来的男子连忙打了个响指让管道停在了半空。他本能地往后躲，但在电光石火之间下一个管道再次冲着他的脸飞了过来，最后在离他的耳朵还有两公分的距离处撞向墙上。男子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想要再打一个响指，奈何静雄速度太快了，还未来得及施展他的魔法，一道带着半边混凝土的钢筋迎面飞来，不偏不倚地落在男子的手臂上。
“啊——！！”
即使是梦魔也能感觉到疼痛。男子嘶哑的惨叫并未能阻止静雄的暴走。他眼看着静雄像一头失去理智的野兽，咆哮着，嘶吼着，只要是他能看见的任何物体，无论有多重，都被他举起向自己扔来。
静雄并不打算停下手上的动作，他只觉得双手充满力量。他想起了那天抢他书包的歹徒，抡起路牌扔向对方的那瞬间，那种从心底里感觉到愉快的感觉，现在再次浮现在心头。在这一刻静雄终于可以坦诚地面对原始的本能，他的怒火，他的暴力，无论他多努力扮演一个平凡的人类，这份融入血肉里的力量永远是他无法分割的一部分。
“轰！”
被扔出的管道和水泥墙发出巨大的撞击声，灰尘在四处逃逸，连天花板都被震得掉落几片砖瓦。静雄却觉得这是近期来最安静的时刻，他的脑海不再被迫反复默念着各种甜品的名字，也不再需要做出无谓的想象，内心一片静谧，没有半点杂音。
静雄将管道正正好好地都砸到距离男子只有几厘米的位置，把对方吓得脸色发白。男子的手被钢筋死死地卡住，整个人像掉入陷阱的猎物无法动弹。他看着远处的静雄逐渐停下了动作，数秒后随手掰断了一条钢筋，一步一步地向自己靠近，金属摩擦着地板发出尖锐的刺耳的声音。
“你想要什么……”
明明只要再捅多一刀平和岛就可以回到没有折原的现实，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实现愿望的机会，为什么反而要来攻击我？男子看着逐步靠近的静雄，紧张得后背紧紧贴着墙壁。他试图施展他的能力，但双手都被重物死死地压着。
除非那并不是他想要的结局……
“既然你在这里无所不能。”静雄将钢筋扛在肩上，逆光的阴影隐去了他脸上的表情，“那你一定有办法把我们两个都弄出去，是吧？”
“哈？”
“之前你说的那些什么杀了临也我就能醒来这种屁话，只是为了像看猴子一样，看我如何做出选择，对吧？”静雄手里的钢筋发出像金属被挤压的声音，平静的语气下蛰伏着难以估量的危险，“实际上你一定可以做到同时让我们都醒来的吧？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强大的话。”
听完静雄的话，男子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眼神里褪去所有恐惧，闪起了兴奋的光。
“现在我懂了……”男子又惊又喜，“你们的关系真是……有趣！太有趣了！”
不知道是否只是静雄的错觉，这个人的语气真是越来越像平时欠揍的跳蚤。他很想立刻马上冲这个人脸上抡上一拳，但最后决定姑且先把他的莫名其妙的发言听完。
“平和岛……你永远能做出让我惊喜的选择，从一开始选择成为普通人，再到后来寻找折原，都一直在超出我的预期！”男子说得越发激动，仿佛他的双手此刻并没有被重物压住，“现在的你明明可以选择回到没有折原的现实世界，但偏偏你却选择了和他一起回去。”
“你瞧，就算回到重新相遇的那一刻，最终你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和现实同一样的道路。平和岛，就算你一直以来都试图成为一个普通人，现在的你却像五年前爆发了怪物般的力量。而折原，虽然三番四次地试图让你沦为一只完全的怪物，但这一次却再次被你的人性救下。”
静雄竟一时无法反驳男子激昂发表的见解。他本该将在生命中完全剔除临也的存在，但每次他最后都像飞蛾扑火般被对方所吸引到风暴中心。就像是现在，明明他可以独自一人醒来，但此刻整副心思却停留在失血过多的临也身上。他看了一眼远处失快要晕厥过去的人，意识到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要在临也失去知觉之前让两人都回到现实。
“别啰啰嗦嗦！”他不耐烦地打断男子的发言，将压在对方双手的重物卸下，“快点开始你的那些法术把我们都放回去，不然我就把你的手掰断，谁也别想离开。”
“可以哦，平和岛。我可以让你们都顺利返回现实。”男子并没有把静雄的威胁放在心上，他还沉醉在刚才的惊喜当中，“与此之外，因为你出色的表现，我还要给你一个奖励。”
男子凑近静雄的耳边低声说着。
“我可以让你醒来后依然保留梦境里的记忆。”
男子的话传递了一个静雄一直都不知道的信息，静雄感觉自己的心被铅线扯了一下。
把可以保留梦境的记忆作为奖励……
“也就是说……”
他咽了口口水向男子确认他的猜疑。
“……临也醒来之后会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
“没错！所以……”重物被挪走后男子的手臂瞬间恢复了力量，在空中一挥手“啪”的一声打了又个响指，“如果有什么你想做的事情，现在要赶紧做咯。”
周围的一切开始逐渐分崩离析，墙壁上的砖块，地上的管道，连面前的男子都开始慢慢变得透明。所有能触摸的物体都在这一刻如同雪花般消融在空气之中，整个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布幕缓缓落下。
“还有十秒，你们就会醒来。”男子的声音逐渐变得飘渺，“在这段时间你做什么，折原在现实生活中都也不会记得，不会受到伤害。所以希望你把握这次机会，做你一直以来都希望做的事情。”
说罢，男子的声音和他本人一起彻彻底底地在静雄面前消散。静雄突然觉得手上多了一份重量，低头一看才发现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手心里放上一把尖锐的小刀。
时间开始正式进入倒计时。
静雄连忙转过身往临也的身边跑去。临也身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腹部的伤势依旧骇目惊心，他的脸色发白，仿佛随时随地都会晕厥过去。
在每次暴走，每次默念着甜品的名字的时候，静雄都幻想过这一刻。那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吼着要杀死临也，现在正是最好的机会，既可以发泄心中的怒愤，实际上又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理论上来说，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静雄选择把临也一起带回现实世界已经是仁至义尽，现在在最后的时刻满足一下自己的私欲也不为过。
反正没有人会发现，也没有人会记得不是吗？
还剩下六秒，已经没有时间了，静雄看着自己和临也逐渐变得半透明的身体，大地在震动，周围的一切在瓦解，支架和砖块不断从天花板掉落，但在接触到两人的身体的那一刻却像气泡般消失在半空。
撕裂他的血肉，剜出他的心脏，这不是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吗？
还剩下五秒，静雄抓紧了手里的刀，刀把沿着掌心细密的纹理传递着冰冷的温度。他想起这半年来经历的一切，被临也挑拨离间，被临也栽赃嫁祸，被临也一次又一次试图毁掉他视如珍宝的平静的生活。那些被淹没的作业，被踩脏的白鞋，被抹上巧克力酱的校服，每次当着大众的挑衅和捉弄都被静雄牢记于心。
还剩四秒，静雄眼前闪过断断续续的画面。那是一次次的，在教室里，在食堂里，在操场上，恶意的，幼稚的吻。那骤然上升的体温，响如擂鼓的心跳，暖阳下的脸红耳赤，在心底里肆意滋长的无以名状的情感，每一分微小的细节组成了巨大的海潮将静雄吞没。他想起临也细软的睫毛，脸颊上的绒毛，柔软的双唇，这都即将成为埋藏在心底的暧昧的秘密。
静雄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烫得吓人。
还剩三秒，所有的杂念在一瞬间消逝，混乱的脑海倏地回归平静，最后在一片空白中只剩下一句简短的话：
“之后的我一定会后悔这个决定吧。”
还剩两秒，静雄干脆地把手里的刀扔在地上。下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气，倾上前去用双手捧住临也的脸，双唇凑上对方的嘴巴。临也的体温很低，静雄炽热的掌心仿佛要将他融化。这次他轻而易举地将舌头滑入口腔，舔掠过对方的舌根，耳边传来越渐粗重的呼吸声，他的耳根涨得发红，血液在无声地沸腾。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所有声音却在这一刻都被静雄急速的心跳声淹没。他脑海里原本准备了很多为自己辩解的无用的理由，但在一瞬间都忘得一干二净。如果说这一切都要消失，那就连同这个吻一起埋葬在这个梦里。
还剩最后一秒，静雄感觉到对方娴熟地将舌缠上了自己的舌尖，以前所未有的温柔回应着这炽热缠绵的吻。他顺势用手掌托住临也的后脑勺，拉近两人的距离，两颗跃动的心紧贴着彼此，密集的急促的鼓点将他们吞没。
时间终于抵达终点，所有知觉从身体抽离。在这个世界弥留的最后，静雄似乎在白茫茫一片之间，看到了一枚硬币落下地面，发出“哐啷”的一声。
抛出的第二十三次的硬币，终于以字面朝上。
*
一道强光闯进静雄的视线。
然后是陌生的天花板，惨白色的顶灯，和旋转的风扇叶片。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静雄只觉得喉咙发渴，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自己正穿着单薄的病院服，手背上插着输液瓶的针头。转过头一看，病床旁边的新罗正目瞪口呆地看着刚苏醒的他，定住了手头玩手机的动作。
“水……”
“——静雄！不可思议！你终于醒了！”新罗无视着静雄的要求兴奋地高呼了起来，“我们家赛尔提可担心了！”
“给我水……”静雄被吵得头疼，想要制止新罗但喉咙却痛得在冒火。
“等一下先让我给赛尔提发个信息，她肯定开心坏了。虽然我不是很喜欢看到她对别的男人那么关心就是啦——啊痛痛痛痛我现在就给你倒水。”
新罗的手腕被静雄一把抓住，感觉下一秒骨头就要被碾碎。他终于乖乖闭上了嘴，给躺在床上的病人递上了水，看着对方像咕咚咕咚地将一公升的水瓶里的水一饮而尽。
补充足够水分的静雄宛如重获新生。他连忙拿过新罗的手机用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此刻自己的模样，现在他已经恢复了一头显眼的金发，头发似乎比之前要长了一点，嘴边长了短短的胡茬，他已经不再是那副高中生的模样，脸上再也看不见当时的稚气，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岁月的痕迹。在此时静雄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回到现实的真实感。
“我昏迷了多久？”
“整整一周！”新罗揉了揉他发红的手腕，“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我们听到你被送到医院就赶来了，结果你一直醒不来，连医生都无法解释是什么回事。”
静雄看着面前的新罗，感觉不久前才看见他十六岁的模样，现在看着这个高中的老友变回了三十岁的中年人，一瞬间有种时光不饶人的感慨。
这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
“咳……”静雄生硬地假装不在意地问道，“那那家伙呢？”
“谁？”
“那只跳蚤。”他又拙劣地假装咳了几声。
“哦哦，临也啊。”新罗并没有把静雄这些奇怪的举动放在眼里，“你怎么知道他也昏迷了？你们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他就在隔壁病房呢，本来你们是要安排在同一个房间的，但我怕你们一醒来就把医院拆了就让医生把你们分开了喂喂喂你要去哪里——”
还没等新罗说完，静雄就已经粗暴地将手上的针头全部拔了出来，一个翻身跳下病床赤脚往外面跑了出去。
*
静雄打开房门，看见临也正睡在靠窗的床位上。
和他的状况相似，临也身上穿着同样的病服，手上的针头连接着输液瓶管。静雄从未见过踏入三十岁的临也，相比于十六岁来说，现在他的脸上可以清晰看见岁月留下的痕迹。他看上去比五年前消瘦，眼窝有一点凹陷，眼角和嘴边添上一丝不起眼的细纹。讽刺的是临也总是站在上帝视角观察着他喜爱的人类，但自己的身体却不可避免地和所有人类一样抵不过时间的消逝。
窗外的暖阳洒在他的脸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温暖的阳光，一尘不染的房间，消毒水的气味，眼前这一切让静雄一秒回到了十六岁的校医室，只是窗外的不再传来操场上的嬉闹声。
静雄有点不安，照理来说，他和临也应该会同一时间醒来，为什么现在就只有静雄一人回到现实？不会是那莫名其妙的男人在撒谎吧。
“这家伙，睡了一周都不长胡茬的吗？”静雄留意到临也干净的脸庞。他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伸出手到临也身前，想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
不对……
在伸出手的那一刻，静雄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
——这家伙，说不定已经醒过来把胡子……
但已经太迟了。在静雄的手触碰到对方的瞬间，临也突然张开了双眼，猛地一手迅速抓住胸前静雄的手腕，同一时间在左手袖口弹出了一把小刀急速向静雄挥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静雄再次灵活地往后退了一步，凭着肌肉记忆擒住了临也的手，将手里的小刀夺了过来，熟练地牢牢握住对方的手腕往外拧，一整套动作比上次更加流畅，只是这次输液瓶被扯得东歪西倒。
为什么会出现和之前在校医室里丝毫不差的一幕？
静雄一边毫不费力地钳住对方的手，一边迷茫地看着正在死死盯着自己的临也。
那他的下一句不会是……
“小静。”临也强忍着疼痛和当时一样露出逞强的笑容，玩笑语气中掩盖着愠怒，“你是来结束你当年没做完的事情吗？”
静雄看了一眼病床旁的轮椅，意识到现在的临也已经不能像梦境里的一样蹦蹦跳跳了，这是现实中真真切切的，无法逆转的伤害，愧疚的感觉比当时在校医室的时候来得更要凶猛。
他看不穿临也的神情，是憎恨？恐惧？还是掺杂着更为复杂的感情？如果临也真的忘记了梦境里的一切，这应该是他们自从那次事件五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但为什么会重复梦境里的一幕，难道只是巧合吗？
不对，如果临也记得一切的话，他会知道这根本伤及不了静雄，更加不会采取同样的手段反攻。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静雄看着临也的双眼，想起那挤在病床底下的对话，沾上过量酱油的寿司，全校学生的目光，一次次幼稚的捉弄，最后那个冲动的深吻，梦境里经历的一切，他都无法从临也的眼神中读出，如果临也真的忘记了一切，从此以后这些记忆只会尘封在他脑海里。
真的全部忘记了吗？
还是有一点的不甘心啊。
静雄不自觉地凑近临也的脸庞，他想看清对方的眼神，想要揭开面具下真实的神情。两人之间相隔着几公分的距离，连对方脸上的毛孔都清晰可见。临也的呼吸变得急促，温热的气息撒在静雄的唇边。
“小静……”
静雄听见临也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闪过希望的亮光，仿佛躺在面前的正是十六岁的临也。莫非他想起了什么？静雄惊喜地想着。
然而下一秒临也的目光变得凶狠，牙缝间挤出了短而有力的几个字眼。
“——去死吧。”
说罢，临也将压制着静雄的手腕的手伸进被窝里掏出了另一把小刀，迅速地往对方的腹部刺去。静雄亦立刻反应过来，在被捅的前一秒用手硬生生地抓住了刀刃，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嵌入掌心，鲜血不断从伤口处涌出，但他却像全身麻木了一样没有感到半点痛楚。
临也惊讶地看着用手挡住攻击的静雄，他已经做好了被狠狠揍一顿的准备。平日这种情况下静雄早已发狂般地一边怒吼着一边往他正脸揍上一拳，但这次的暴力狂却破天荒地放开了临也的手。
病房安静得只血液滴落地板的声音，嘀嗒嘀嗒。
静雄就这么杵在原地良久，他垂下双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是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也是，你怎么会记得呢。”
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他，手上的血滴了一地，但他的心思似乎不在这个上面。门外传来新罗叫唤静雄名字的声音，他便转过身神不守舍地往门口走去，将还在准备还击的临也独自一人留在空荡荡的病房。
*
“啪。”
临也看着静雄亲手将病房的门关上。他整个人再次滑进了被窝，抬头看着天花板，眼神放空。
“这算什么……”
他想起了发生的一切。从最初以为的穿越，到那些无聊的恶作剧，再到最后和静雄的吻，在梦境里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他明明记得梦魔说过他穿越回现实后会忘记全部发生的事情，但此刻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是那老头开的玩笑吗？”
他宁愿忘记在梦境里所有的经历。忘记那些多馀的，不合情理的情感，然后纯粹地憎恨着静雄。恨他的暴力，恨他的愚蠢，恨他作为怪物的存在，而不是再次不得不面对自己又一次被怪物的人性所救的事实。
他铆足了劲才在刚才静雄的靠近下保持镇定，现在后劲开始显现，脸颊烫得和窗外的暖阳同一温度。
什么时候再去隔壁房间骚扰一下小静吧。
临也暗中想着，一边用被子盖住了头。
（完）
*
完结撒花！！！
* 关于金田：金田是个好男人!!!抱歉最后没有好好交代金田的结局T-T纠结了很久但因为觉得再添笔墨的话可能结局的重点就有点偏了，所以最后并没有花太多篇章放在他身上。
* 关于结局：我的理解是就算静临两人经历了梦境里的一切，他们醒来之后也不会立刻冰稀前嫌，特别是临也这种那么执拗的人hhh给他们一点时间慢慢消化吧！
总之，感谢大家的喜欢！剧情有很多bug请多多见谅orz
评论(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