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临】将大象塞进冰箱需要分几步？(三)
Summary: 静雄发现一旦临也死亡，自己就会进入循环，而打破循环的唯一方法，就是一次又一次地将临也救下。
* 十三卷结局没有发生的故事线
* 剧情难以避免会有些BUG请原谅
* 其他篇章可查看合集
* 这一章信息量比之前要稍微多一丢丢，来和阿静阿临一起转动脑袋瓜！QvQ
*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
临也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人行道正中央。
明明前一秒还在完全不同的地点，忽然之间自己的魂魄像是附身到过去的身体上，回到了一个多小时前他所处的街道。他看了一眼时间——5月15日12点整，当时的自己也在同样的位置，准备前往A街OO号楼的天台赴约。
临也的脸色并不好看，他全身发冷，无法自控地颤抖着，感觉血液仿佛达到了冰点。他下意识地捂住左胸，他的头部和腹部本应传来钻心刺骨的痛楚，但现在身上的伤口，还有衣服上的鲜血，都神奇地消失了。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梦境一般，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证据。但临也清楚那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情，因为那撕裂般的痛楚已经镌刻在他的记忆里，手心仿佛还能感受到从伤口里涌出的鲜血的温热，没有什么是比那更加真实的东西了。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知道他刚才经历了一场什么样的灾难。
那是一场众目睽睽下的枪击案。
当时的临也忙着从池袋赶回新宿，准备着手调查那个本应该在今天会面的网友。他混入了人山人海的大街上，那里是池袋最繁忙的街区，大街上摩肩擦踵，好不热闹，和刚才人烟稀少的街区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通常来说，隐藏在人潮里总是最安全的选择，毕竟没有人敢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正因如此，临也当时稍微放下了警惕。
然而在他正准备过马路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一句呼唤。
“折原先生。”
声音不大不小，在吵杂的人流里正正好好传到临也耳边。语气平静得如同两人在房间里私下会面的称呼，只是现在发生的地点换到整个池袋最繁华吵闹的街道。
直觉告诉临也大事不妙。他迅速转过身去，却听到震耳欲聋的一声枪响，响彻整个街区，瞬间撕裂了池袋表面上的平和安宁。恐惧和绝望迅速在人群中霎时蔓延开来，周围的行人开始疯狂地尖叫，哭喊，争先夺后地逃离现场。
巨大的冲击力使临也失去重心，脑袋嗡嗡作响，随即跌倒在地上。他看见血，鲜红的，温热的血液汩汩不断地涌出，像一条蜿蜒的蛇，逐渐向外蔓延，染红了地面上的沥青。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像巨大的海浪迎面袭来，灼烧感从腹部逐渐蔓延至全身。
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他腹部中枪了。而行凶者就站在几步之遥，周围的路人已经逃离得一干二净，他在接二连三的尖叫声和轰鸣声中手持着枪支，静静地站在马路中间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临也，毫无逃跑的意图。
那是一个普通长相的男子，胡乱的发型，厚肿的眼皮，油光发亮的皮肤，像是普通得一旦混入人群就会消失不见。临也感到一丝面熟，但一时之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压倒性的痛楚让临也无法冷静思考。他看着男子向自己迈出步伐，一步，两步，三步，他只能眼睁睁地任由男子的双腿踏入血泊，最后站立在他的面前。
最后映入临也眼中的，是那把顶住自己脑门的枪。
“砰！”
整个世界随着枪声崩分离析。
*
当临也睁开眼时，他已经回到当初一个小时前所处的街道。没有痛楚，没有惊慌的人群，没有身份成迷的行凶者，身上的伤口和血液就这样神奇地消失了，像是一切都倒带到原点。
只需半分钟的时间，他已经确认自己和静雄一样陷入了循环的事实。在无头骑士，罪歌，和背地里是杀人鬼的人气偶像同时存在的池袋，时间循环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想到那几个非人类的名词，一个人名浮现在临也的脑海里。他已经想好一会要联络谁来开展调查了，但在此之前，他这次必须将天台上的那两个男子抓获以得到更多信息。
虽然临也不想承认，但他确实需要静雄的帮助。按照上一个循环，当男子发现了对面楼上的临也，他们就会逃到街上。那么，如果这次想要抓住他们，临也只需要再次出现在对面楼天台，让男子逃跑，然后让静雄提前在大厦门口等待着猎物坠网即可。
“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小静。”
在电话里跟静雄交代行动计划的临也不忘呛对方两句。他知道无论他们如何恶言相向，到最后静雄都不得不选择协助自己，毕竟制胜的关键掌握在临也手中。
“如果没有我的加入，光凭你那简单的脑袋怎么可能逃出循环呢？”
“给我去死！”静雄在电话另一端恶狠狠地唾骂着，停顿了半刻，然后又逻辑严谨地特意补上一句，“……不对，等循环结束后给我立刻去死！”
正如临也所料，虽然电话内容一如既往的不愉快，但最后他们还是相互确认了作战计划。到此为止，行动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是等待静雄赶往大厦门口，然后收到通知的临也就会从对面建筑的楼梯间走出天台，暴露在男子的视野内。
所有的事情都正正好好地落入临也所预料的模样，直到他踏入天台，沐浴在温和的阳光下。
他错误地判断了这里的状况。根据上一个循环的情况，这栋建筑的天台不会有人，也不应该有人。但偏偏在他出门口的一瞬间，一个人影在他余光闪过。
“……！”
耳边扬起一阵疾风。一个身材有如庞然大物的男子从入口侧边使出浑身的力向临也扑去，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埋伏此处。在近乎0.1秒内察觉到异样的临也往后一跃，以毫厘之差躲过了攻击。
就在他刚站稳脚跟的同时，身后突然从腋下伸过来一双手，猛地用被药物浸湿的毛巾捂住了他的口鼻。
“唔！”
临也发出一声呜咽，下意识想要掏出小刀，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掐住了手腕，武器随即被打落在地。
排山倒海的疑问瞬间向他涌来。
——为什么？？
——为什么上次出现在对面天台的人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临也在男子的控制中奋力挣扎，对方却如同石像，一动不动地攫住他的上身，任由他徒劳地蹬着双腿，掀起地上的一阵沙尘。
带着甜味的药剂气味从鼻腔涌上脑门，临也被强行呛出了泪水。几秒过后连反抗的力量都被抽离至尽，身体逐渐变得沉重。眼前像是蒙上了一片水雾，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好好睡一觉吧。”
随着耳边传来低哑的呢喃，临也在下一秒彻底昏倒在身后的人怀里。
*
临也感觉迷迷糊糊的像在做梦。
他隐约感受到后脑勺之下地面细微的凹凸不平，还有洒在脸庞上的和煦的阳光，刚才胳膊上擦伤的表皮传来热辣辣的痛楚。全身像是灌了铅，连眼皮都无法动弹。一时仿佛飘在云端，有时感觉坠入深海，周围的一切都轻飘飘而虚幻的，早已分不清自身所处于现实还是梦境。
耳边时不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每一步的靠近让他的神智逐渐清醒。
“撤吧，他说不用动手。”
像是沉在水面之下，远处传来的一句话里的每个音节都变得模糊不清，但依然能听出原本的意思。然而临也已经没有消化任何语句的能力，疲倦感如同涨潮般汹涌而上，将他所剩无几的意识随着浪花卷走。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一片漆黑徐徐泄入一道微弱的光线。
……
我又死了吗？
临也脑海里一片混沌，头顶突然传来清凉湿润的感觉，从额头沿着鼻梁一路流淌至鼻尖，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蚤！”
“……跳蚤！”
耳边朦朦胧胧的声音逐渐汇聚成一个清晰的点，肌肤开始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头顶却越发冰凉。
“——臭跳蚤！”
临也撑开沉重的眼皮，看见静雄正蹲在自己面前。清凉的液体在他头顶倾泻而出，像是在沐浴一般淋湿了他的头发。他鼻子不慎灌进了一些液体，呛得连续咳嗽了好几声。
他立刻意识到那是水。
而且是静雄往他头上浇的水。
“你又在犯什么蠢？？”临也咳嗽着一把打落对方手里的矿泉水瓶，迅速地将身体往后挪了半米以拉开彼此的距离，他的完全湿透了的发丝耷拉着，水滴从发梢慢慢滴落，“让我染上感冒然后慢慢死去是什么小静的新型杀人方式吗？”
“要不是你大白天的晕在天台上，我用得着把饮用水浪费在你这家伙身上吗？”
“小静能做出那么蠢的事情我真是一点都不奇怪呢……”临也假惺惺地堆出笑容说着带刺的话，他抬头看了周围一圈，发现自己还在之前被偷袭的地方，彻底打消了自己又进入了循环的疑虑，“顺带一提，我感觉还好哦，谢谢你的关心。”
“烦死了！谁管你！”静雄噌地站起身来，暴躁地踢了一脚身旁无辜的废弃垃圾桶。当时他由于在对面建筑楼下一直等不到临也的短信，便跑上了现在所处的天台，结果看见临也躺倒在靠近围栏的地上不省人事。
当然他不会提及那时的惊慌失措。
“真的是……扯上小静就肯定没有好事发生啊。”临也没好气地用袖子擦了鬓发上的水珠。他不知道面前的怪兽有何等的魔力，仿佛只有他们两人一见面，临也就会失去平日的游刃有余，落得如此般窘境。
临也低头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居然毫发无损，但这一切都变得没有任何道理——为什么那两个人到最后没有杀死他？在昏迷时隐隐约约的听到的那句话，那又是谁向那两人下达命令？而且明明在之前的轮回里，那两人都埋伏在对面楼的天台，为什么这次他们会知道临也会来这里？是什么改变了他们的行动？
除非……
街道上此起彼伏的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打断了临也的思考，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响彻整个池袋。临也嗅到了不寻常的气味，毕竟平日普通的火灾不会有那么大阵仗的出动。他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往最吵杂的方向望去，映入他眼中的却是一副惨不忍睹的事故现场：
在远处靠近河边的建筑群里升起一股显眼的浓烟，火势过于凶猛，即使相隔甚远，依然能看见窜到半空的火光，连那片天空都被染成糜烂的颜色。一大片的浓烟笼罩着那片建筑群，像是要吞噬这座城市一般逐渐像外蔓延，连空气里都充斥着烧焦的气味。
临也随即打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显示着12：30，虽然感觉自己昏迷了一个世纪，但原来只是过了20分钟。在时间栏下，一条新闻推送写道：“突发！池袋304号列车于本日12点20分发生爆炸事故，列车上总共157人，伤亡人数目前尚未确定。”
“就在你晕过去的时候，那边突然轰的一声爆炸了。”静雄察觉到临也的疑惑，在旁边补充了一句，“看起来很严重啊。如果是人为的话，肇事者也做好被杀死的准备了吧。”
爆炸是在他昏迷时期发生的，这也是个很关键的情报。虽然这次和上轮一样没有被杀死，但现在却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列车爆炸。而且本应该出现在对面天台的男子，这次却出现在了这里。为什么和上一个循环不一样？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临也会去另外一栋楼的天台？他们得知这个情报的唯一一种可能，就是在上一个循环亲眼看到临也上了另一栋楼的天台。那么，这也就说明……
想到这里临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脏不自觉地激烈地跳动着，瞬间有种在漆黑中透过昏暗的灯光发现天空上有一只巨大的，占据了整片苍穹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感觉，后颈上的汗毛一下子全竖立起来。
在循环里的不止他和静雄两个人。
如果按照这个假说推理下去的话，一切不合理的现象都说得通了。这场爆炸，那两个行动诡异的男人，那个大庭广众下枪杀了他的男人，在这一次有一次的轮回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他需要更多的情报，将这些杂乱无章的拼图拼凑在一起，真相自然会浮出水面。
“哦呀……”临也眯了眯眼看向远处的浓烟，低声自言自语着，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令人无法读穿他的想法，“看来事情比我想象中还要有趣呢。”
现在他脑海里的一切都只是假设，还需要更多信息验证真假。待在此处只会继续浪费时间，临也决定前往附近的网咖，施展最擅长的技术以收集更多情报。
“我要去一个地方。”临也一边朝天台的出口倒着走去，一边朝静雄挤眉弄眼，“以防我在半路又被弄死，需要一个力大无穷的保镖来保证我的人生安全，该找谁好呢？”
“我可以当你的保镖，前提是要把你的手臂扯下来。”
“可怕！那我就咬舌自尽好啦！谁也别想逃出循环咯。”临也笑嘻嘻地说着，转过身径直向出口一蹦一跳地走去。
“……”
静雄太了解临也，不管他嘴里的话有多荒谬可笑，按照那执拗的，疯癫的性格，只要他说到的都有可能做到，包括咬舌自尽。
“我真的很讨厌你。”他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一边加快脚步赶上了临也的步伐。
*
“所以你现在叫奈仓了？”
静雄瞥了一眼临也交出去的身份证上的名字，满脸鄙夷地问。
“小静在乱说什么，我本来就叫奈仓呀。”
临也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乱说，朝着坐在柜台里的工作人员挤了个虚伪的微笑。对方也不在意证件的真假，敷衍地糊弄一通便做好了登记。“18号隔间。”他懒散地说着，将隔间钥匙和证件交给了临也。
静雄被临也带去的是一家隐藏于闹市中的网咖。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的清新剂的味道。他们订了一个双人包间，里面的空间对于单人来说比较宽敞，但两个人的话就相对拥挤一些。临也进入房间后就立刻坐在电脑面前开始工作，静雄只能坐在他身后的床垫上，无聊地盯着天花板，只要安静下来还能勉强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临也的十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跃，双眼迅速地浏览着屏幕上弹出的一个又一个的窗口，淡淡的蓝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要把他的魂魄吸进电脑里。
静雄从未看过临也如此投入工作的样子。虽然他讨厌那一系列行云流水的获取情报的操作，但却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竟然有那么一瞬间，就那么小小的瞬间，静雄竟觉得这样安静工作的跳蚤还算可以忍受的样子。
“小静不准偷看我哦？”也许是感受到背后的视线，临也一边移动着鼠标一边故意用粘腻的声线说道。
“切！谁要看你！”
静雄感觉到脸皮发涨，骂骂咧咧地别过头去。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新闻推送，短短几个小时内，他已经收到了不下十条列车相关的推送，伤亡人数从一开始的十几持续上升到现在的上百人，而且这个数字还会继续增加。
看着新闻里惨绝人寰的事故现场照片，他的心脏仿佛被硬生生剜走了一块。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才会做出这样天理不容的事情。这些冷冰冰的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条鲜活的人命，是一个个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他被赋予的这身怪力，本应可以用来拯救这些无辜的平民，但现今他却被困在这个荒谬的局面，在这个狭窄的包厢里眼睁睁地看着更多人被无端的恶意夺取生命。
一想到犯人有可能现在还在池袋里跟他一起呼吸着同一个城市的空气，静雄手臂上的青筋不禁突起，不自觉地将手里的不锈钢杯子捏成一团。
“——锵锵！”临也高亢的音调打断了他的思考，兴奋地坐在办公椅上原地转了好几圈，“找到啦，我们的小小炸弹客。”
“哈？”
距离他们走进这个包厢还不够十分钟的时间，新闻上，社交媒体上都没有任何嫌疑人的消息，面前的情报贩子却像变魔术一样把犯人的所有资料一一展示在静雄面前，仿佛世界上所有小秘密在他的情报网下都无所遁形。
第一张照片是一张驾照，姓名一栏写着村田留，证件照上的男子留着乱糟糟的长发，刘海被拨到耳朵两边，戴着一副笨重的黑框眼镜，肥大的鼻子和薄嘴唇形成不太和谐的组合，乍一看是一个特别普通的长相，像是每天在车厢都能看到两三副差不多的面孔的人。
“这是……”静雄无法相信看上去如此平平无奇的人竟然是罪大恶极的炸弹客。
“没错，就是他。”临也看着面前这个抢夺了无数条人命的罪犯，脸上却没有一丝愠色。相反的，他嘴角泛着的不易被人察觉的微笑，露出一副期待好戏登场的神情，“村田留，普通公司职员，没有任何犯罪前科，平日过着家和公司两点一线的生活，看上去像是你在大街上随时都能看到的那种人类。”
“你怎么知道是他……”
“——这是他今天出入列车站的监控。”像是一早预料到静雄的提问，临也迅速调出一张截图。监控里拍着的是列车月台，右下角显示着今天12：10分的时间戳，模糊的像素中勉强能看到村田的身影。他身上背着一个大书包，在人群里格外显眼。
“当然，这里还有一份更直接的证据。”
一张像是账本其中一页的照片跳了出来。上面列出一行行静雄完全看不懂的名词和代码，每行的最后都跟着一串数字，看起来像是金额。
“村田在五天前购买了大量杀伤性极强的炸药，足以炸毁一整趟列车。”临也指了指照片里的带有村田留的名字的记录，“嘛，具体是在哪里买，还有这份情报的来源什么的就是另外的付费内容了。”
原来是一场早有预谋的爆炸，但到底为了什么？
静雄显然还未处理完汹涌而来的信息量，他的目光无法从犯人的证件照上移开，盯久了像素格子组成的人面兽心的微笑，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且最重要的是……”
临也转过身来正对着静雄，嘴角的笑意扩至整个脸庞，像是要郑重地宣布什么喜讯一般。静雄向来只觉得他的笑容可恨，这次却是第一次感觉背脊骨在发凉。
“我们的小小炸弹客，就是上一个循环枪杀我的人。”
*
晚上八点，静雄终于抽上了今天的第一根烟。
他被临也带去池袋市中心的一栋废弃建筑。听说是开发商因为欠下巨款抛下所有烂摊子直接跑路了，导致这栋建筑一直处于烂尾的状态。虽然今天不见一个人影，看上去平日来的人还不少，水泥墙壁上画满了看不出什么象征意味的涂鸦，饭盒和饮料瓶子的垃圾堆满了角落。临也熟门熟路地在前方带路，到达了建筑的顶楼。
过了那么多次的今天，现在是静雄第一次看见这一天的夜景，竟然觉得格外绚丽。整个池袋的夜景尽收眼底，他们两人站在黑暗之中，看着这座光怪陆离的城市沐浴在霓虹灯下，璀璨的灯光如同万千繁星在眼下闪烁。寂凉的风啸声从耳边吹过，感觉仿佛和面前这个熠熠生辉的城市处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跟某个人见面，当然静雄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在网咖的时候，临也还给他看了两个重要的证据。第一份是村田（也就是临也口中的犯人）跟两个陌生男子的巨额交易记录，而这两个男子正是在天台上埋伏的两人。而且临也确认了，当初约他见面的“女高中生网友”，也是村田的马甲。那就说明，由始至终想杀临也的，还有这个循环里下命令放过临也的，都是村田本人。
第二份证据是列车的出发时间表。爆炸的304号列车的出发时间是中午12点15分。静雄永远不会忘记这个时间，当初的几个循环里，也是刚好在12点15分的时候，看着临也从高处坠落。
按照临也的梳理，整个事情的发展是：在前四次轮回里，村田于中午12点15分通过两名打手将临也杀死。在第五次轮回，临也被成功救下，列车如期出发，没有爆炸，但之后他却在路上被村田枪杀。而在这个轮回，假设村田真的也在循环里，他透过上一次轮回预测到临也会去另一栋楼的天台，所以偷袭再次成功，但最后却放过了临也，所以这次12点15分临也并没有死亡。同时列车准时出发，并且在五分钟后发生了爆炸。
所以得出来的规律是：临也被杀的轮回里，列车都没有爆炸。只有他活着的时候，爆炸才会发生。
香烟在静雄指间燃烧至尽，弹落一地烟灰，远处斑驳的灯火在袅袅上升的烟雾中忽明忽暗。
总结出规律后也引来更多的新问题。比如为什么偏偏是临也？村田是从始至终都在循环里吗？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他是怎么做到的？
静雄隐约感觉到看上去知晓万物的临也心里也没有一个清晰的答案，这也是他们来到这个顶楼的原因，去和一个他口中的“专家”会面。在如此隐秘的地点见面，静雄也不期待那是什么正经人物了。这个废旧建筑的楼顶像是城市里的一个死角，繁华闹市下的一片疥癣，不知道那跳蚤已经在这里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
临也看上去并没有因为看不清真相而感到苦恼。相反，他似乎变得更为兴奋。尤其是在做出了“村田好像在控制着我的生死来控制循环”的推测时，双眼间闪烁着按耐不住的，喜悦的光芒。 静雄本应预料到这种可以称为变态的反应，只是在这三番五次的轮回里，临也总在某些瞬间给人一种他只是普通人类的错觉，忘记了其实他一直都是那个为了观察人类不择手段的混账。
静雄看了一眼手机，列车爆炸的伤亡人数已经上升至一百人。而临也在谈及那个罪恶滔天的主犯时，能明显感受到他对对方抱有浓烈的观察兴趣，仿佛那个人手上的上百条人命都不曾存在一样。
现在的临也正背对着自己，坐在天台的边缘。他的背影已经溶入黑夜，双腿下是百余米的高空，只要重心稍微往前倾去，他就会从三十层楼高的高空坠落。然而临也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相反他似乎十分享受呆在高处，脸上依旧一副读不穿想法的表情，尽情地俯瞰着这座生生不息的城市。
仿佛只要从背后轻轻一推……
静雄平日闪过很多杀死临也的念头，但此时冒出的恐怖想法让他背后瞬间沁出粘腻的冷汗。
那血淋淋的死亡数字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如果这时把临也推下去，说不定还有机会重新再来，那一百多个无辜的乘客就可以改变命运。
但如果循环已经结束了呢？谁能保证这次临也的死亡能够再次进入循环？——不对，杀死临也不是我一直想做到的事情吗？就算没有进入循环，趁这个机会把臭跳蚤消灭掉也不错……
“如果我的死亡不会把你困在循环，你还会选择来救我吗？”
当初在巷子里那讽刺的反问在耳边响起。当时的临也像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已谙熟于心，但事实是，静雄自身并不清楚他会做什么样的选择。如果连这个问题都无法做出答复的话，更别说现在动手将临也杀死。
静雄看着不远处的身影，咽下一口口水，收回了将要迈出的步伐。
“在工作时间外把我叫出来可是要收取额外费用的。”
静雄身后传来一把没有任何温度的女声，伴随着高跟鞋和水泥地碰撞的声音向他们接近。
他转身看去，迎面走来的看上去像是个专业职场女性。身穿着橙色的西装外套，仔细一看头发上扎着深红色的蝴蝶结，这样的配搭和她右手上皮手套放在一起显得格外违和。乍眼一看感觉像是旁边办公楼里刚下班的职员，但身上给人的感觉却不像是个普通上班族。
女人径直地面朝着临也的背影走去，在经过静雄身边的时候仅仅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你好，我叫鲸木重，请多多指教。”抛下一句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话后，她继续往临也身边走去，没有半点想要将静雄拉入对话里的打算。
“不要那么绝情嘛。”临也从天台边缘站了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脸上由始至终都带着一副公式化的笑容，“有时候放下工作，好好欣赏一下这座城市的夜景不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直接说重点吧。”
那个叫鲸木重的女人声音里没有一点起伏，脸上也不带任何感情，比起【人类】，她更像是冰冷的机器人。
“真是冷淡啊，鲸木。”临也摇了摇头，“你也很清楚我这次请你来的目的吧？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吗？你告诉我想要的情报，我也确保你的小秘密不被别人知道。”
“那不是请，是要挟。”
鲸木的声音像是在朗诵别人写的博文，仿佛嘴里说出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无论说话的内容听上去有多愤怒。静雄记得临也在网咖里给鲸木打的那番电话，勉强听见他用着像是谈论着今天吃什么一样轻松的语气提起“淀切阵内”“尼布罗”等字眼，虽然不太明白那都是什么意思，但现在看上去，静雄大概知道了那就是她口中的“要挟”。
如此轻而易举地拿捏他人的要害，难怪想要杀死他的人可以绕地球一圈。静雄对此也不意外就是了。
虽然被临也抓住了某些把柄，鲸木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她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比划了两下，然后将其递给了临也。
“这是我出售的一张符印，简单来说就是一种诅咒。”她毫无感情地介绍着照片上的不祥之物，“被诅咒之人，一旦死亡就会重新回到某个时间点，从而不断重复死亡，周而复始，没有尽头。”
静雄凑前看了看，只见屏幕上显示一张照片。照片里有一张像咒符一样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年头的暗黄色纸张上写着一串完全看不懂的文字，盯久了有种莫名瘆人的感觉。
诅咒吗……这家伙确实招恨到会让人下诅咒的程度啊。静雄瞥了身边的人一眼，下意识像附和般地点了点头。得知自己被下蛊的临也没有半点慌张，相反，他冷静得像是局外之人，顺着鲸木的逻辑提出了问题：
“被诅咒的人回到某个时间点后会带有死亡前的记忆吗？”
鲸木认真思考了片刻，继续用公事的语调说道：“正常情况下他，也就是你，不应该记得之前的事情。”
“那……”
“——当然，要驾驭如此强大的咒符，其使用者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直接忽略了静雄的提问继续说道，“那就是，使用者会跟随被诅咒的对象进入循环。换句话说，整个过程只有他一人会带着所有循环的记忆，和被诅咒人一起，一遍又一遍地困在时间里。”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继而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将下咒人带到我面前，我还是有能力将诅咒解除，如果报酬合理的话。”
说罢，她迅速将临也手里的手机收了回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所说的给我下咒的人，就是村田留没错吧？”
如果说这整件扑朔迷离的事件是一份试卷，临也其实早已在心中填写好所有的答案，他等待的只是一份肯定，用来在试卷上打上一个大大的勾。所以当他看见鲸木沉默着点了点头的那瞬间，双眼闪过单纯的快乐的光芒，嘴角一下咧到耳根，爆发出响亮的笑声。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会想出那么天才的主意？——真是太妙了！人类真是无法预料！之所以这样，我才喜欢人类啊！”
通常情况下，得知自己被诅咒的人第一反应无非就是愤怒，疑惑，惊慌。然而只有临也，只有兴趣独特的他一人在无所顾忌地开怀大笑，暗淡的灯光下他的影子笑得缩成一团。那发自肺腑的，纯粹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夜幕下，让这本已经足以荒唐的一天变得更加疯狂。
“你这家伙……啰啰嗦嗦啰啰嗦嗦的，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发什么疯？好好把话说清楚啊！”
从在网咖到现在，静雄一直都是云里雾里的状态，看不清临也在下着一盘什么样的棋。正是如此，现在他一听见临也大笑就攥紧了拳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耐住不冲上前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你还不懂吗？小静。”
月光洒在临也的脸上，照映着那满足的，近乎扭曲的笑容。
“这个诅咒的所谓【代价】，只要好好利用，就是如同游戏作弊器一样的存在。”
“哈？”
临也背对着高空，将手掌放在外围的矮墙上，往上一撑坐了上去。月光给他的发梢镶上银色的边，有种整个人在凉风中隐隐发光的错觉。
“村田想要策划列车爆炸袭击，但是风险如此高的行动可能无法一次成功。于是他做了什么？”
静雄正想要回答，临也却没有给他任何说话的时间，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他在我身上施下这个诅咒，所以每次在他知道自己没有成功安装炸弹而列车已经出发的时候，他就将我杀死，这样他就可以带着记忆回到今天的中午十二点，重新安装炸弹。”
“上一个循环为什么他在大庭广众向我开枪？因为他和之前一样，爆炸袭击失败了，但我却没有在12：15被杀死，所以他要亲自来将我了结才能进入下一个循环。他并不在乎在什么地点作案，也不在乎有多少目击者，只需要干净利落地杀掉我即可。”
“在这个循环里，虽然那两个男人把我抓住了，但因为村田成功引爆了列车，他不再需要重新进入循环，所以最后才下令把我放走。”
这就是临也心中完美的答卷。
这也是当初静雄知道没有他的帮助一定逃不出循环的原因。从天台上的袭击，到池袋中心的枪杀，再到列车爆炸，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经扫清眼前的迷雾，把所有看似没有任何联系的，荒谬的碎片拼凑出真相的轮廓。
“但……”努力跟上逻辑的静雄仍然有太多疑惑，“为什么偏偏是你？还有为什么连我也被拉进循环里？为什么你在这个循环也有之前的记忆？他为什么要策划袭击？还有很多东西都还没搞懂啊！”
“不要太着急嘛小静。”
临也脸上挂着的笑容没有被炮轰式的提问影响。他侧过身去，将双腿搭到矮墙上，从坐姿转换成了蹲着的姿势，然后像是做马戏团的特技一样，伸出双手用以平衡，摇摇晃晃地从矮墙上站了起来。就像是公园里的小孩试图站在栏杆上一样，只是他现在身后并不是柔软的沙地，而是三十层楼高的高空。
他的发丝和衣服布料在微风中飘拂，好像下一秒就会如同纸片一般被吹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远处车辆的轰鸣声夺去了话语里的几个音节。
在嘈杂之中，临也的一句话轻轻传达静雄耳边：
——“这些问题去问问本人不就知道了吗？”
静雄还未完全消化那是什么意思，只见站立在矮墙上临也将双手伸直，与肩平行，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就像一座只属于这一瞬间的，神圣的雕像。即使背后是动人心魄的高空，他的脸上也没有一丝恐惧，只有那温和的，像往日说着“平等地爱着每一个人类”时浮现的，满足的微笑。
——等一下……
在意识到“这个人要掉下去了”的瞬间，静雄蛰伏在体内的本能驱使着他往前跑，极力伸出两臂想要抓住对方的手。
——这家伙想要做什么？
在这一瞬间，微尘凝固在半空，时间被拉长。透过伸出的手的指缝里，他看着临也将目光落在他一人身上，在刹那间的对视变得暧昧不明。
“拜拜！火车站见啦！”
临也轻轻地抛下一句话后，像是玩信任游戏一样，毫不犹豫地往后倒去，任由自己坠入这座城市的怀抱里。
*
（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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